所有的知觉一下子回归这具躯体,程砚秋第一个感到的就是疼痛,好似被车轱辘碾过一般。他双手动了动,发现原本捆绑着自己的绳索不见了,立马伸手将自己头上的红盖头掀了下来。

    视线所及,是无尽的破败荒凉,连高台上那座观音像也透露出丝丝狰狞。

    他站了起来,掸了掸婚袍上的灰尘,皎洁的月光从破烂的木窗投了进来,落在绣满龙凤花纹的婚服上,格外的亮眼,金色花纹闪闪发光。

    他瞧了一眼庙外深不可测的夜色,心中已有几分计量。现下入了夜下山太危险,不如先留在这里,待明日天亮再做打算。

    早年间他家乡那边闹了瘟疫,他迫不得已背井离乡来到这个偏僻的小乡镇,在一家卖布的商铺当了账房先生。

    穷乡僻野的人多是封建蒙昧,信奉鬼神,年年都要给这山鬼上供,而他——正是村民们精心准备的贡品。

    程砚秋虽落魄,可早年间也是念过书的,一向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所以跟那些村民们争执了起来,还没讲几句就被人打晕了去,再醒来就置身于这山鬼庙中,还被套上了这可笑的女子婚袍。

    他环顾此处,想要收拾出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恰好不远处有一堆稻草。他想要过去,可是只迈开两步,就突然感到一股沉重的力量压在自己肩上,让他身形不稳。

    他连忙扶住一边陈旧的供台,这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他疑惑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感觉到黏腻的湿热,他低头看手,一片猩红。

    下一秒,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充斥在他的口鼻,太浓厚,太突然,他险些就要吐了出来。

    怎么……有血?

    程砚秋心下震骇,再定睛一看,却什么都没有了,手上只有沾了泥土的脏污。他连忙去摸自己的肩膀,干燥,粗砺,还有嫁衣繁琐的纹理,哪里来的什么温热湿滑。

    他疑窦丛生,百思不得其解,警惕地扭头往后看,却只有掉了红漆的柱子,还有堆放着杂物的昏暗角落。他看着看着,那柱子上突然流下了血,一股一股的,暗褐色。

    程砚秋惊恐地抬头往上看去,只见一具被扒了皮的尸体挂在房梁上,猩红的肌肉纹理异常清晰,还在汨汨地流着血。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尸体没有嘴唇的嘴张开,在笑。

    有什么从他的嘴里掉了下来,是混着血液的块状物,蠕动着朝他的脚边爬来。

    是……是它的舌头……

    程砚秋大惊失色连忙后退,但是身后的供台突然消失了,他一个踉跄倒到地上,身下湿湿的。他慌乱见低头一看,身下不知什么时候漫上了一滩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