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夫人自然也知道自家孙女并不是一派天真烂漫的傻白甜。犹豫片刻后,还是说出缘由:原来老夫人有位闺中好友,已故夫婿乃是儒学院宿老,有一子为博士祭酒,清贵人家出身,却不料飞来横祸,她唯一的孙女被太子看中召入东宫,结果就再也没了音讯,儿子上表弹劾太子,被当众剥衣杖刑,留下遍体鳞伤的身体,勉强撑了两日也撒手人寰,只留下双目早已哭瞎的老妇……
自此京城中便有传言,当今太子明衍,贪恋美色,太子府内众美环伺,酒池肉林,好不奢靡!若他仅仅只是好色也就罢了,偏他性格残忍暴戾,或许前一刻还将美人揽在怀中小意温存,下一刻便将人开膛破肚或剔骨剥皮!!
正因为有了此等骇人听闻的传言,太子的声望一落千丈,京城洛都家中有未婚少女者,更是人心惶惶,纷纷急于约为婚姻,或选择远离洛都避祸!
凡笙下意识的摸了摸胳膊,强行压下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或许是上辈子身体的烙印,已经让她的意识当中不可避免的留下对那个人,不可磨灭的记忆。他或许性格阴晴不定,难以琢磨,甚至为了皇权会毫不留情的抛弃结发妻子……但记忆中的那个人却不是什么贪欢好色之徒,怎会传出如此荒诞的谣言?
秦老夫人看着连日征战略显清减的孙女,忧心匆匆的安排:“过几日你就托病,先汤药伺候着,十日后便以病体难启沉疴为由,将赐婚之事拖下,拖得一日算一日,若是真到拖不下去之时,我这倒有秘药一枚可使人看上去生机断绝,到时你便假死脱身!我再修书一封,华老与你祖父乃是过命的交情,到时你可托庇于他处,另谋打算!”
凡笙沉默不语,秦老夫人以为她还在为前程担心,抚着她嫩白的手细细交代:“筠儿已是大姑娘了,今后要学会照顾自己,祖母和嬷嬷们会在洛都府邸定居,只不过路途遥远,祖母这一把年纪也不知将来还能不能与你再见……”
这话越说越像是永诀,旁边的徐嬷嬷更是已经开始抹泪,凡笙终于皱了皱眉,反握住秦老夫人如同枯树皮般的手,打断她的絮叨:“祖母,您说什么呢!?这桩赐婚背后的意义我不相信祖母没看出来,皇帝是摆明要将咱们侯府跟太子殿下绑在一起,或者说是皇帝要牢牢将秦家军控制在自己手里!我是可以假死脱身,可咱们阖府上下怎么办?您怎么办?父亲和兄长虽然已经不在了,可是侯府还没有没落,允儿和韵儿还小,我们还要相互扶持的走下去……”
“筠儿,你,你不必如此,祖母知道你不愿连累家中老小,可……祖母实在是不忍心啊……”说道最后,秦老夫人不由得老泪纵横起来。
凡笙实在不擅长面对这样的亲祖母,只能找了个借口让徐嬷嬷好生伺候着,自己偷偷溜出来透口气。
景观池边回廊上,少女弯着腰,有一下没一下往池子里抛洒着鱼食,惹来贪吃的锦鲤纷纷跃出水面,竞相争抢。
“小红你不要这么腼腆嘛!黑皮你过分啦啊!锦心你也是,不要老是抢食啊!呵,冬瓜你越来越聪明了,竟然还会钻空子了……”少女银铃般的声音传得老远,四周劳作的仆役们纷纷偷眼打量着自家漂亮又厉害的大小姐。
一身黑衣的墨生,如同门神般抱着佩剑,浑身僵硬的站在少女身边,面无表情,一副尽忠职守的模样。
凡笙将手中的鱼食尽数撒入鱼池,拍了拍纤细白嫩的小手,不再去看那些争抢的锦鲤,反而用饶有兴趣的目光看向墨生。他这样傻站自己身后,握剑的手反复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无声表达着某人内心复杂的心绪。
沉默寡言的墨生目光僵直的看着景观池中争夺鱼食的锦鲤,思绪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自从听到大小姐被赐婚的圣旨后,他的情绪就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分明早就告诫过自己,眼前的少女并不是他这种身份的人可以肖想的!对方是他的主子,是西关侯府的大小姐,更是秦家军的掌兵之人!纵然她已交出掌兵金令,但墨生相信,金鹰岭一战后,大小姐在秦家军中的威望无人可及,就连谢东这样的人都能对她死心塌地,若他日秦家有难,必能一呼百应。
京城的那个地方,曾经是囚禁自己的牢笼,他曾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踏足于那片土地,再也不想跟那里的人有任何交集……可是现在却舍不得放开手,更不忍心看到明艳动人的少女最终变为一具被剥了皮,没有生机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