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充肃声:“臣不敢有所隐瞒,这秦丙安之女,是臣带回洛京的。且臣带回来的,还不止她一人。”
李梧一顿,放下筷子:“将军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吗?”
周充磕头恭敬道:“臣一月前带兵行至雀岭一带,手下士兵无意间发现了一群从北边逃难的女子,共十七人,臣见她们食不果腹,以为是边境的难民,当时便命人周济了一些军粮。可待仔细盘问后,才知她们全是罪臣的女眷,按卷宗上的处置,本都该流放到青州边境永生为奴,可不想——”
周充顿了顿,余光瞥向李重烈:“不想她们离京后并未踏入青州半步,便被人暗中送入了漠北军营,沦为军妓。”
军妓。
这两字过于刺耳,宴上一时鸦雀无声,风一吹,盆中的火焰霎时高涨。
李重烈的酒壶空了,壶盖“哐当”滚到了脚边,他正要去拾,发觉四周猜疑的目光已汇聚到了自个身上。
李梧的生母便是个身份卑贱的妓子,在青楼里得了先帝宠幸,才诞下她,她也因生母的身份,年少时在宫外吃了不少苦头。
何况李梧一直厌恶朝野上下以玩弄女子取乐的风气,这些年来,宫里一直没有训养优伶,连洛京的风月场所不知关了多少家。贪图女色的权贵在自家府上养了女孩,也只敢藏着捂着,不敢拿出来声张。
豢养军妓在历代皇帝眼中那都是违乱军纪的大罪,遑论是在当今女帝跟前——
这无疑是批逆龙鳞!
“皇上,若非数月前漠北边军战败,边军各营阵脚自乱,她们也不能趁乱逃出。但臣以为,不可偏听这帮女子的一面之词,此事牵扯重大,臣本想查明前后原委,再跟皇上禀明,”周充面露难色:“秦臻许是私下偷了臣部下的令牌,今日才侥幸混进了鹿苑,臣罪当万死——”
既然牵扯出了军妓,这会儿谁还有心思计较周充的过失?
如若周充所言属实,漠北豢养军妓是一桩,而这群本该流放到边境的罪臣女眷,又如何会悄无声息地到了漠北充妓?这中间的勾当便说不清楚了,欺上瞒下,谁有这么大的手笔?
或者说,当年经手查办秦丙安等案的那个人,才是罪魁祸首。
李重烈一下子又想明白了一些事。
周充今夜在鹿苑安排的这一出,是要趁着春猎,当着众人的面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且明面上这招对付的是漠北和自己,只怕是不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