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愿三四五步地走下山垄,便走回了自己心里千般万般都放不下、割舍不出的小院,而认为自己总算又回到了家的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过后不久,结局竟会是以她即将与这里的永别而告终。
没有多耽搁下去,长愿进了院内,正眼便见到了坐在矮矮的木门槛之上的老妇人,她已是满面的愁容,却依旧不死心地一眼不眨盯着这边。朝着长愿走来,门口对出的方向,一副颓败的身体下,有着不愿让人看穿般枯槁的行将就木。
长愿根本不愿意承认,也几乎快要认不出妇人,这还是她的阿家吗?她才短短地离开了几天,她便一下子失掉了容色,可比就是个将死之人。
心中快时将那些该有的不该有的想法都抛置一边,长愿噙住了几欲垂掉的泪珠子,放开步伐,一把扑入妇人怀中,这一动作可真是让樵人那将长愿牵肠挂肚在心的妇人又喜又焦,约莫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在何喜何悲。
她在害怕!怕自己身上的夭厉苦病过给了自己的孩子!早在几个月前,她便因得了一场小小的风寒而被那作恶至极到该死的病灾乘虚而入,此后小病缠身不断,接连几日都不见好转,樵夫无钱给她医治,大室也没有药品能对症下药,不过只是大室子民只会六神无主地在黑灯瞎火下过着盲人摸象的苦难日子。
樵夫两口子自然是无计可施的,也清楚地知道根本就不会再出现什么回天之术,就在这样的年代里,两人不过都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乖囡,我的乖囡!谢天谢地你可算是还能从那些就该遭了神谴的强盗手中逃出,活着就好!活着就是苍天有眼、善恶终究会到头!”不敢让长愿靠自己离得太近,心惊肉跳之下,心颤抖地不知要如何是好的妇人没办法不露出一丝痕迹,她畏缩退避地将长愿就要贴上来的身体推开。
乖囡,你先就进屋吧,这些天我这副身子就感到一直都劳累过度了下来,听到了刚刚发生在长村神社里的那桩事,更是几夜几夜地替你担惊受怕。现在你人虽然回来了,再不管其他什么,只要你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好。”
妇人明明想着长愿平安地出现在面前,自己总算也能一时半会地放松了下来,她说出的话纯粹朴实,字字都是真心句。可一直紧紧绷着的弦又怎是说放就放的?
樵夫没有在这里,长愿固执地一定要搀扶在妇人身边。阿家既然发话说要自己进屋,那她自然就要在旁边陪同着她,长村的神社遭此一劫难,恐怕绝不会再复昔日崇光,长愿想要以后都陪携在自己的阿家身边。
可是有些事情永远都不会如同人心所向而一往朝前越进,淌过岁月走向的终结长流,依然会有让人们措手不及的荒诞至极,对于长村的长愿来说,这天的风清云淡,即将是她生命长河中最无法提现的空空落寂和满满无甘,山梦就此合上森门,仅有的惜爱之意,在长愿身上抽出的干干净净。
自昨日在神官窖洞下攀扶在矮梯之上靠了一睡,从一连夜跟在樵夫身边的赶路,直到了清晨间,今日正午,长安就再未曾闭过眼。
服侍着阿家上了凉竹塌,三伏天已经过去,都说火烧七月半,八月木樨蒸。
回家就换下了神社葵女社服的长愿,穿上了那件粗麻长衣,因上次意外被一个锦衣玉带公子样的少年撕下的袖口,还未来得及缝补好,长愿现在裸露出的一截前臂,微微已觉空气间的丝丝凉意。
长愿本不愿让阿家在这天气转凉的当头再躺上这凉席,可架不住阿家续续不断地哀告,说自己感到燥热难忍,口里似有热痰,身下粘腻不爽。
行行行,这便扶你上那凉塌。”这才有了长愿的妥协。
还是拿了一床薄被给阿家盖上,堂间内的妇人将近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