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卫宗道:“我是28岁认识的你妈,30岁才有的你,在那个年代算是非常晚的了。我要讲的不是跟你妈的事,而是要说在有你和你妈之前的故事。”
孙卫宗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那个时候大学生是包分配的,我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西平市阳朝县,等待组织部的下一步分配。说实话,能回到家乡工作,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了,所以我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去托关系说情,争取留在县里。可现实就是这样,你不去找,自然会有别人去找。留在县里的指标又是有限的,所以我不出意外的被分配到了县里最偏远的一个乡镇,成了一名乡镇干部。”
“你妈是知道的,当时我在大学谈过一个对象。她的父亲是国家计委的一个司长,她不出意外的留在了北京工作。其实毕业前她就找我聊过,如果我愿意,她可以帮忙去跟她父亲讲,把我也留在北京。”
孙勤勤默默的听着,这些事她从来没听父母提过,自己的父亲还有这一段不为人知的感情经历。
孙卫宗心中也积郁起来,刚想拿出一根烟点上,见对面是自己的女儿,又收了回去。
孙勤勤报以理解的眼神:“爸,想抽就抽吧。”
“算了。接着说吧。”孙卫宗说,“我也想过,凭我的学历,如果有她父亲的帮忙,留任部委应该是问题不大。如果从个人前途来考虑,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了,那么高的平台,又是在北京,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可我那时候就是一根筋,因为我是村里恢复高考以来第一个大学生,就想着回家乡、到基层为父老乡亲做一些实事回报一下。”
“她也很理解我,并不急着改变我的想法。当时我们都还年轻,她给我三年时间,让我经历过基层的苦又累之后,回心转意。可我没等到三年,两年不到的时间,她就在家里的安排下,与别人相亲结婚了。在最后的时刻,她跟我说,她抵抗不住家里的压力了,也受不了这样的分离了,在那个交通不便的年代,基本上就是天各一方,我们毕业后基本上没再见过面。大多数时候都是靠信件交流相思之苦,我在乡镇,连电话都很少有机会用。”
“唉。”孙卫宗叹了口气,“当时的我已经是乡镇副书记了,正在主持一项省里放在我们乡镇重要的农田水利改革试点工作。面对她的最后逼问,我还是选择了坚持留下。当时的我虽然很失落,但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后悔过。这或许是因为今天我拥有这么幸福美满的一个家庭,自己也做到今天的这番成绩,稍稍宽慰了一下自己当初的放弃决定。当然,如果我今天依旧只是一个县乡里的普通干部,我也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只是偶尔想起,还是会觉得很惋惜,自己错过了第一个欣赏我的女人。”
听着父亲说出藏在心里不为人知的秘密,不知道为什么,孙勤勤并没有父亲心中还怀念着别的女人的反感,反而特别心疼,一个男人,为了大众的利益,放弃了自己的珍爱和富贵。肯定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这最大的压力,莫过于对前途的迷茫和未来仕途平庸的恐慌。这让她不禁想起了现在的林方政。
孙卫宗似乎有所感应,接着说:“我说这些,并不是还在怀念什么,有你妈和你,就是命运对我最大的恩惠了。我要说的是,现在的林方政和当初我的经历太相似了,都面临着一个同样的抉择,是坚持自己的事业初心,还是坚持和你感情约定。时间差看上去只有几个月,但就是这几个月,会彻底改变一个人命运。”
孙勤勤被说出了自己的内心所思,低头沉默不语,双手不停地扣着手指。
“林方政会不会后悔,爸不知道,但你是我的女儿,我是了解你的,你将来难道真不会后悔吗?爸也不是大男子主义,非得替他的什么事业心去解释。爸老了,你们年轻人出生在新时代,思想前卫,我也很难去百分百契合你们的想法。但有些东西是始终不会变,一段感情、一段婚姻中,最重要不是谁胜一筹,而是相互成全。简而言之,就是要为对方最重要的事情去让步。你觉得,是现在给他一点时间去完成现阶段的事业,再自豪满满的过来跟你团聚好呢,还是咬牙放弃,颓然失落的过来见你好呢。哪一个更利于你们的感情呢?你都给他两年了,为何不再多给一些时间呢?更何况,你的环境宽松多了,至少没有一个催着你成家的父母啊。”
孙卫宗的话,并没有长者的大道理灌输,而是以身说法、循循善诱,引导者孙勤勤的想法,让她从内心里去想通这其间的道理。
不得不说,孙卫宗也是个情商极高的人,非常懂得把握事物的本质,去理解对方的想法,否则在繁忙的工作下,也不会将家庭经营得如此美满。
孙勤勤轻轻咬着嘴唇,父亲的话明显触动了她的内心柔软深处,让她对自己所坚持的约定有所动摇。感情不是商业合同,很多事情都不能用了无生气的条款去界定。它是一种心灵上的磨合,所有的一切,只要是为了双方感情更加稳固加深,所谓的“约定”,如果偏离了这个主线,都只是形而上学的自找矛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