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姑娘,你怎么样?”
再怪的大夫总是想治好病人的病,不管是为了对方活下去,还是满足自己对奇特病症的爱好,可要是反过来,病人比大夫更怪,对症下药都不见起色,这就变成新的疑难杂症了。
方觉始的碧叶小筑除了主屋之外大多从简,都是给病人留下的床位,就算巫月明是个女子,也不过是分到隔着木板的小竹榻,最近已入深冬,就又添了几床被褥。他低头站在巫月明的身侧,只见她全身都叫被褥盖住,只露出一张全无血色的脸,眼睛微微闭着,睡得并不安稳,黑色的头发如同伺机待发的毒蛇般盘踞在枕被之上。
“我无事。”过了好半晌,巫月明方才醒过来,她先看了眼桌上正在燃烧的香,慢慢回答道,“方大夫,我今日又晚醒了,是么?”
方觉始动了动嘴唇,点头道:“不错,你比昨日又晚醒了一盏茶的功夫。”
“那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巫月明又问道,“待你有用吗?足以偿还你治病的恩情吗?明日又何时开始?”
方觉始轻轻叹了口气道:“巫姑娘,我且与你说吧,你这样无非是又送自己去死罢了,我才将你从阎王爷那儿救回来,可你对自己的性命却是全然不爱惜。之前你说想要报答我,愿意由我实验织梦术,我自是很高兴的,不过这术法本是我用来解开它人心结所在,你却日渐将自己束缚其中,难以挣脱,不肯放我进入半分,如此一来,与酷刑何异?”
“酷刑。”巫月明不由得重复了一声,她淡淡道,“那很好,我很喜欢,我这一生便只有这两字,多受些,少受些,都是一样的。”
类似的对话不知道重复了几次,方觉始愁眉苦脸起来,之前进入崔嵬梦境之时,他还以为织梦术并不是很难掌握,其实那全是因为崔嵬坦坦荡荡,毫无任何犹豫徘徊,嘴上怎么说,心中便怎么想。
甚至于方觉始都不曾在他心中看到对阿灵与崔明之的怨恨,那时大夫还当是织梦术能够稳定人心,如今遇到巫月明方才明白,崔嵬对父母纵然不假辞色,言行冷酷,心底到底还是爱多恨少。
巫月明的心是一片黑暗,甚至不愿意接纳一点点温暖,无论方觉始如何努力编织美好,都会被梦中的黑雾污染销毁,他记录多时,推敲思虑,最终不得不承认最后的可能性。
她已谁都不相信了,就连自己都放弃了自己,又不曾有过多少幸福快乐的时光,因而织梦术全然无用。
这女子的心已死了。
作为织梦术的操控者,方觉始自然知道真正造成巫月明如此的人是谁,甚至在莫离愁与叶培风到来之前,他就已知道这女子是谁人门下。
方觉始点上安神香,看着巫月明又昏昏沉沉地睡去,这才慢慢走出房外,脸色却有几分难看。
“怎么,又受挫了?”
赤霞女正躺在日光之下,说来奇怪,她一只天生地养的冰蛟,不单单性情暴烈如火,还偏爱烈阳,这几日冬日阴得温吞,她就住在主屋里头睡大觉。今日好不容易出了太阳,赤霞女立刻兴冲冲地搬出躺椅来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