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竹
前几天也不知是送子观音显灵，还是胎神娘娘动怒，小娃娃们一个个地争着出来。我一连忙了数日，连着接生了三胎四个娃娃，昨夜终于得了清闲饮了酒，今天正是困倦，想着定要睡到日头偏西才算痛快。可没想到巳时过半猗竹就差人请我到他家中去。
猗竹容貌虽不是第一等，但聪慧知分寸，又弹得一手好曲、识文断字。按照一些整天流连于花街柳巷却又附庸风雅的人的说法，猗竹是少有的那种有文气的郎君，所以始终恩客不断。从前一次给他的一个朋友接生时，我认识了猗竹，后来偶尔吃酒也会碰上他，他性格大方，见识又广，说话还算投趣，所以一直有些来往。几个月前遇见他，发觉他小腹已有了明显的弧度，我还在犹豫是否要开口询问，他先向我坦然地点了点头。我下意识地问：“你是个老道的，怎么会不小心怀了……”他却神秘地挑了挑眉：“不是我不小心，是我很小心才有了这个孩子。”他摸出碎银替我结了酒饭钱。“先生，到时候还要拜托你了。”
如今算来，猗竹腹中胎儿已近足月，对平常人来说只要大小均安，多怀上一阵子也无妨，可猗竹不同。
“你是…要我为你催产？”我怕是自己宿醉未解加疲惫数日而耳朵不灵，又重新问了一句。
“是。我今日晨起发现肚子上生了一条纹，这肚子如今一天一个样地长个不停，若是不赶紧生下来，纹路岂不是会越来越多，这身子还如何见人。”说着，他掀开衣摆，指向腹侧一道浅红色印记。其实纹路并不严重，只是猗竹生得很白，所以衬得有些明显。换个皮糙肉厚的壮汉，怕是都看不出。当然，若是身形壮硕的大汉，可能压根不会被胎儿撑得这样鼓胀。我从前亲眼见过一个山匪头子临产，哪怕作为一个稳公，如果不是已经见了身下露头的胎儿，我都怀疑那大肚里面装得只不过是他前夜吃的酒肉。
猗竹在贵妃榻上半躺下来，我捧着他的肚子略略按揉检查了一番。他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以我之见，这胎儿体型已经算是略有些偏大，以猗竹细腰窄胯的身材，再大些怕是就难生了。所以哪怕不担心长更多纹路，也是越早产下孩子越好。我将情况与猗竹说明，但还是要补上一句提醒。“我自然会帮你，只是你现下胎位高悬，也并未发动，若想快些生产，得努努力、吃些苦。”他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仰头就把催产药喝了个精光。
由于并不是什么紧急的情况，我采取的催产手段是颇为柔和的，无非是让猗竹走动走动，辅以按摩，催胎儿下行，待胎儿入盆又让他再服下催产药以催动宫体收缩和产穴扩张。暮春季节，之前下了两日的雨，空气清新潮湿。我大半时间都在屋外廊下煮茶小憩，隔一会进去查看一下情况。
到了掌灯时分，猗竹已经渐渐耐不住痛，隔着门呻吟声都清晰地落到我耳边。大概是快到时候了，我先去端了一碗参汤来，准备让猗竹饮下之后生产。谁知我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一个尖利的女声。
“不需要你露面，就是来听你弹个筝，你在帘幕后弹上一曲便是了。”
“蒋妈妈，我…我实在痛得有些厉害了，怕是勉强弹了更让客人不悦。既然只是在帘幕后，妈妈让人替我不也是一样的？”猗竹这话入情入理，但蒋妈妈显然并不是来讲理说情的。一听这话，她的声音顿时高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