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这才发现,她一觉竟然睡到了黄昏。
窗外天色在藏青与橘黄之间,一层层往窗帘上染。巷子里叫卖修阳伞磨剪子的弄堂小调一下子把她拉回十几年前,而事过境迁,当初那个像永远长不大的囡囡如今也成人母了。
梁昭试着去怀柔梁女士,“妈,现在是三个人在场,你说话轻点温柔点啊,叫外孙女听到了吓到她。”
“滚吧!你拿这个要挟我也没用。我承认了没有?既然不该我知情的份,那孩子生下来也和我毫无干系。我连女儿都是给外人养的,还养外孙女,我梁瑛活该当老黄牛是不是!”梁女士气鼓鼓地走到房门口,又一折头,断喝姑娘把鞋穿上!“你要死啊,大冬天的。”
“你不气了我就穿。”
“那我管你穿不穿,冻死冻活也是你自找的!当然你死别死在我家里。”
梁瑛骂完就出去了,只是愤意难平,在客厅里急煎煎地来回打转。
梁昭趿上鞋跟出来的时候,沙发上的外婆正在纳鞋底,光太暗,线头纫不上针,就懒洋洋发配道:“昭昭啊,过来帮外婆穿线。”
从前母女打嘴仗,家里的和事佬都属谭主任。他是远近出了名的老好人,1+1时是妻奴,=3时又格外地宠女儿。现在人没了,调解纠纷的任务自然落到老太太身上。
外婆看着梁昭三下五除二地穿好针,帮她把头发捋到耳后,“唉,我的心肝可人儿,过完这个年多少岁了呢?”
28了。
外婆自问自答,“这个年纪是该成家有着落了。我是你这岁数啊,你三姨妈都能打酱油了。只是年代不同,作兴也不一样,那电视上说不婚不养的女明星一大摞呢,有正就有反,那外边证还没领就生娃娃的也数不尽呢。说到底,我们每个人都活自己的,孩子不能挂在父母身上一辈子,父母也不能事事强孩子的头。”
说是教育梁昭,梁瑛可算听出来了,这是拐着弯给她上大课呢,当即眉毛一横,“照您的话,我自己的女儿,养这么大还没资格管了?那不管她还来吃饭、过年做什么,索性就地解散呗,出了门,往后是穷是富各过各罢。梁昭你也别和人说是我的女儿,别说姓梁,我谢谢你……”
眼看着梁昭作势要回,外婆拉住她摇摇头,“气话一句都不要当真。你紧着她把气撒出来,不然,她能死给你看你信不信?”
梁女士好气又好笑,“嗯呐,我才不死,非婚生子说出去叫人笑的又不是我!”说着转头数落起昭昭,“骨头轻到大着肚子傍小开了是吧?
我那天说你二婚难嫁,现在现世报打嘴,我认了。你要这么没骨气,将来入了那顾家,不得人待见哭也别找我。”
梁瑛说,她此刻犹记得丁绮雯的话,血淋答滴地咬着耳膜一般。与其说是小辈犯了糊涂事,两方家长有商有量地沟通,倒不如是主意全由他们顾家拿了,丁教授是通知般的语气,告诉她既出了这档子事,我家老二也愿意娶,那改天找个机会,坐下来好好谈谈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