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过程如何,陈冲名义上算是成功招降了白波军。
而招降白波军,导致西河户籍达到了近二十年来之最。原本西河郡户口不过二万八千人,如今一夜之间膨胀至十万人以上,成为并州仅次于太原上党的大郡,从该角度来说,陈冲不可谓不政绩斐然。
陈冲根据此前和郭大的约定,在白波谷对岸不远处,设置曲峪县(今曲峪),准备与白波军共管。随后又在白波军占领的土地中划出三川县(今绥德)、白波县(今佳县),加之原本为白波军占领的圜阳、圜阴两县,预计能划出五县的官职交予白波军内分配。
除此之外,此前来投诚百姓,被陈冲迁徙到蔺县以南,设置永和县(今吴堡)。
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最为重要的。西河新设六县,太守并无此职权,陈冲必须上报朝廷,他斟酌损益细细思量,将上书公文删改三昼夜,最终才交由杨会上报。
在书中,陈冲将行事功劳一是推予河东太守王邑、二是推予并州刺史张懿。强调白波归降乃是畏惧河东精兵,加上此前张懿数次进军,导致叛军穷困日久,西河天寒地冻,以致缺衣少食无以为继,最终在陈冲招抚之政下主动归降。言后陈冲又谈及叛军如今濒临绝境,希望能够减免两年赋税,不然乱民本来“心怀王化,仰慕圣德”,却因朝廷“逼穷迫死”,导致“陈涉举计之事复现”“杀之不绝”。
待到上书传到雒阳,随后便引起轩然大波。
告捷上书,如常例一般被拿至常朝与百官讨论。射声校尉马日磾向天子进言说:“如今四海鼎沸,贼乱丛生,乃是道德毁弃,纲常破乱之故。天子王化威仪,非朝天冠、九章裳,而乃赏罚分明,广推忠孝。陈冲虽消弭贼患,如是天下闻之,八荒贼子,莫不以朝廷暗弱,可欺之以诚,非长久之计。臣以为当令枭首郭大、杨奉诸贼,而抚平民众,置县可矣,却不可以匪祸为官吏。如之,朝廷虽得六镇,亦将失天下清流之望。”
射声校尉马日磾乃是大儒马融祖孙,以才学著称,在文坛名列蔡邕、杨彪之后,据传天子赏识,不日将擢升至太尉,由是附和者众多。但百官之中心如明镜:马日磾曾在太学讲学,与陈冲多有不睦,流言流传甚广,此言虽大义凛然,仍不失偏颇。
于是太常刘焉进言说:“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方有非常之功。诚如马校尉所言,如今四海鼎沸,行者毙于阡陌之间,寒者倒卧茅堂之内,尸骨遍野,草木塞田。正可谓汉室危颓,大乱不可骤平,纲常不能骤复。如郡国守相,皆如龙首之效,能换得天下修养生息,不正是利多弊寡?”
刘焉与陈冲不算熟络,但他素来在京师中兜售“牧伯”论:认为如今“刺史、太守,货赂为官,割剥百姓,以致离叛。可选清名重臣以为牧伯,镇安方夏”。刺史与太守之间不过相互牵制,而州牧之职乃是名副其实的一方诸侯,百官也心知刘焉此时不过为他“牧伯”之论造势罢了。
一方为大儒,一方为宗室,双方势均力敌,一时僵持不下。最后是宗正刘虞站出进言:“如今边乱不息,西有韩遂王国叛乱,北有张纯张举谮位,陈冲身为西河太守,与张懿并有联系匈奴之责。朝廷征召匈奴大军,已刻不容缓,两州乱事,要在并州,如今陈冲招揽白波不合常法,却不可苛责,唯有并州平稳,方能消弭边乱,陈冲此请可允,然则朝廷可下文斥之,下不为例,如今方能两全。”
刘虞乃是光武嫡系,东海恭王刘疆之后。贤明为当世宗室第一,不仅被百官推崇,也被天子信任,君子无人非议,亦可谓唯一一人。刘虞此言一锤定音,大将军何进表态支持此议,天子便也自无不可,如是下令。
等到诏令下到西河之时,已是中平五年正月。
两月时间,陈冲却只觉度日如飞,光阴如水,要忙的事却是多得数不过来。所谓的置县还要等朝廷的回复,但在这隆冬之下,安置灾民和俘虏的事宜却是刻不容缓。
冬风好似柴刀刮骨,但下了一场雪后,西河郡竟是接连干涸两月,没有半丝雨雪。陈冲一边组织人凿冰煮化,一边从匈奴购来的牛羊分发下去,一户人家两头羊牲两头羊羔,并征集里长,令三户人家共用一头耕牛,先行为来年的垦荒做准备。
对于河曲一战得来的五千俘虏,陈冲如约宣布政策,让他们先与灾民一齐垦荒筑城,两周后可以返回白波军中,也可以留下由官府圈定耕地耕种。等半旬过去,竟也有一千余人留下,于是陈冲将这一千余人迁往曲峪县,曲峪地处白波谷与蔺县之间,是仅次于河曲的黄河渡口,陈冲于此处置县,便是希冀曲峪能取代河曲,避开匈奴,沟通西河郡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