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七星门大宅,经过了白天与飞龙教教主孙鑫的一场苦战,李天凡突然若有所悟,孙鑫一行离去之后,他便把自己关在了七星门的修炼密室里,细细体味白天这一战所得到的收获。练传真虽然武功低微,但是也曾听人说过,但凡上乘武功修炼到了一定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这“顿悟”二字,一旦能有所顿悟,武功便可突破瓶颈,进入另一个境界,但是要想顿悟又谈何容易,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能不断的和同一级数乃至更强的高手交手,在实战中获取经验,以此来激发自己的灵感,最终获得突破,这就是为什么武功越高的高手越渴望能相互之间生死对决的原因,他们争的既非是那一点点虚名,也不是其他什么世俗利益,而是那更进一步,进窥武道至极,乃至天道的机会。李天凡一身功力早己迈入先天妙境,而他平生实战经验也算丰富,这些年来更是练就了许多来自“七星诀”的神妙招式,但是由于他一方面长期处于挨打逃跑的状态下根本无暇对自己的武功进行全方面的总结,另一方面他自从内功有成以来始终未能遇上实力强横足以诱发他所有潜力的对手,所以他的武功始终处于一个混沌状态,难以形成体系,更遑论顿悟。如今他终于回到师门安顿下来,又恰好遇上拥有旷世奇功“无为逆天大法”的孙鑫,一场大战下来,他获益之多,实在难以用言语来形容,此时他正是到达行将顿悟的边缘,所以才躲入密室苦思,练传真想通了其中道理后,当即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李天凡,并派专人在密室附近守候,以防不测。
李天凡脑海中不断闪现出日间在孙鑫刚柔并济的古怪招式下自己如何挪闪腾移的画面,他潜意识里隐隐感觉要抓住些什么了,但总是还差那么一点点,让他心中实在难受,若不是他一向隐忍过人,颇有耐性,此刻恐怕还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但是饶是如此,他仍深感气血翻腾,头脑发昏,这便是为何武功越是高明进步越是困难的原因所在,皆因这顿悟一关实在太是困难,一个不好反而还会危害到自身,尤其是李天凡这种已晋身先天境界的高手,若没有天大的机缘,进上任何一步都需要数十年的千锤百炼。就在李天凡想的头脑欲裂之时,突然一支长剑如同黑夜之中的幽灵一般无声无息的侵袭而来,李天凡想也不想,随手拿起放在他身边的另一把长剑便向来袭者攻了过去,此时他脑中正好在想着他毕生以来所有使过的精彩招式,此时交起手来,那当真是信手便是一招妙手,根本不需经过半分思索,只见他一剑快似一剑,一时间所有的思考此时都化作了剑招,就如急风暴雨般的向那来袭者攻去,那来袭者倒也奇怪,面对李天凡如此狂暴的攻势,不但没有半点惊慌失措,反而饶有兴趣的只守不攻,任由李天凡尽情施展剑招,李天凡初时使的还是他以前使过的妙手,到了后来,只觉得出剑越来越顺手,剑随心走,心随意走,一招招他以前从未想到过的剑法便如大河决堤一般涌入他的脑中,随着李天凡的攻势越来越盛,那来袭者也不能保持只守不攻的架势了,他的长剑在挡下李天凡一招攻势后,在空中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轨迹,然后便如毒蛇一般向李天凡的心口刺去,但是此时李天凡已经进入了一个闻所未闻的空明境界,心中再没有了什么喜怒哀乐,生老病死,自己的生死安危那更是早就被抛出脑后,此时他心中只有那一招招绝妙的剑招,而脑中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高速正飞快的计算着自己每一招的落点以及对方可能的回应,在这剑锋相对的一刻,他眼中在没有了自己,有的只有手中的长剑和眼前的敌人!
“蹭!”那来袭者的长剑被李天凡以剑柄挑开,然后剑尖便顺势直刺那来袭者的心口,那来袭者无奈之下只好回剑自保,虽然挡住了李天凡的攻势,但他精心策划的一波攻势被就此告终,而此时重新抢回上风的李天凡哪里还会给他机会?只见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而他来自“七星诀”的神奇真气也随着剑招迸发而出,一时间密室内气流涌动,大大加强了攻势的威力,但是那来袭者实是当世武林中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李天凡进步之快虽然让他惊异,但是若非他一再留手,李天凡恐怕早就在他的杀招底下一命呜呼了,此时他看出李天凡已经脱胎换骨进入到剑气相溶的上乘境界,心中不禁见猎心喜,刷刷连出几招妙手,顷刻之间就将李天凡从上风打到了绝对的下风,但是李天凡此时已经打疯了,剑招稍一受挫,便如无穷能量聚集于体内,结果十数招之后,这股力量越来越大,他毕生所有的武功精华渐渐与这股力量合二为一,一时间他整个人仿佛都化为长剑的一部分,人剑合一直往那来袭者攻去,这一招威力之大当真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饶是那来袭者纵横天下数十年,不知经历大小恶战多少场,也几乎被这惊天动地的一剑的气势震住,不过此人当真了得,眨眼之间便恢复过来,心知若是不用上全部的功力实在难以抵挡如此惊才绝艳的一剑,“蹭!”两把长剑在空中一合即分,两个人一个错位,便各自落在了地上那来袭者左臂被划破了一伤口,鲜血“噗”的流了出来,而李天凡也不好过,他的嘴角缓缓流出丝丝鲜血,但是他对这一点小伤却毫不在意,只是静静的立在密室中央,紧闭双目,一言不发,他正在无限回味方才的那惊世一剑,今夜他所做的突破之大,实在是难以想象,此时,他便仿佛突然打开了一扇门,而那门后却是另外一个无限宽广的天地!
那来袭者乃是一个面目英俊的长须老者,此时他正怔怔看着自己左手的伤势,似是不能相信自己居然败在了这里,良久,他方才抛下手中长剑慨然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老夫真是老了,真是老了啊!”李天凡此时哪还不知道此人乃是故意给自己喂招,好让自己能够做出突破,于是赶紧道:“天凡多谢前辈成全!天凡日后但有所成,全仗前辈今日成全。”那来袭者长叹一声道:“老夫也不过是受人所托罢了,李少侠不必言谢,李少侠雄姿英发,悟性过人,更难得的是还如此年轻,日后成就当真不可限量,难怪以那人的眼角之高,仍为少侠心动。只是越是优秀的年轻人面对的诱惑也越多,一旦日后你一个把持不住,做出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哼哼,老夫虽然奈何不了你,但是自有比老夫厉害千百倍的人物来对付你,李少侠千万谨记。”李天凡隐隐觉得他说的“人家”是指夜霜儿,但是此时这老者声色俱厉,他哪敢询问,于是只好恭敬地道:“晚辈谨记。”只是等他再抬起头来时,又哪里还有那老者的踪影?李天凡心中骇然,实在想不出武林究竟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这么厉害的人物来,不过幸好此人是友非敌,虽然脾气古怪了一点,倒不必担心他对自己不利,此时他神功初成,当真是又是兴奋,又是回味,不知不觉又在密室修炼了数个时辰,将自己与那老者交手所使的剑招全盘考虑了一遍,然后由去芜存菁,最后留下了十二招最精妙的剑法,李天凡此时心中虽然大半为夜霜儿所占据,但是还是会不时想起石雪琴,因此将这套剑法命名为“霜雪十二式”,而最后那招威力最强的剑式则被他称为“花自飘零水自流”,从此以后这套剑法就随着他名震武林,甚至还流传后世,成为了日后名剑流的镇派绝学。
当李天凡从密室出来时,已是第二天天明,本来守在门口的两个师弟此时正在呼呼大睡,显然是被昨夜那位神秘的老人点倒在地,李天凡莞尔一笑,叫来几名下人将他们抬回房去休息,然后径自往夜霜儿房间走去,他刚走到夜霜儿所居的小院门口便发觉园中有很多人,此时他功力大进早已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而园中之人显然正在专心商量什么事情,因此居然没有发觉他的到来,他小心翼翼的探头一看,登时大吃一惊:只见四个人正跪在夜霜儿的房门口,口中不知在说些什么,而这四个人他居然全都认识!自左手起依次是武林四公子之一的“破浪公子”夜无极,风雨楼四大长老排行第三,第四的葛天,葛痴两兄弟,而处于最右手的居然就是昨夜和他比剑的那位神秘老者!此人武功之强,在他李天凡平生所见的高手里面,恐怕还在那自称“冲天大将军”汪超之上,可是他现在却也对夜霜儿如此恭敬,这夜霜儿究竟还对他李天凡隐藏了怎样的一个秘密呢?那四个人在夜霜儿的房门口又是叩头,又是哭诉,半晌,房门终于打开,一身盛装的夜霜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她轻轻说了一句话,然后那四人便如奉纶旨一般的去了。夜霜儿在房门口又是叹了口气,突然道:“出来吧,天凡。”李天凡硬着头皮从走入院门,强笑道:“霜儿。我….”今天的夜霜儿份外美丽,她本来就是一个兼具着成熟外表和高贵气质的大美人,此时她一身盛装,一言一行,举手抬足之间都流露出了一种无形的威严和气度,更是让人看的目为之眩,但是不知为何,李天凡还是喜欢那个有点像顽皮小女孩的夜霜儿,现在的夜霜儿让他感觉到实在有点高不可攀。夜霜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今日我会给你一一解答。”说罢,她便重新入屋,李天凡傻呆呆的随着进入房内,而此刻他心中却隐隐泛起了一种极其不妙的感觉,这种不妙的感觉让他神功初成的喜悦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若是失去了夜霜儿,他的世界将再没有光彩。
夜霜儿回到了房内,似乎一下子又从那个威严的高贵女人变回了原来的顽皮女孩,笑嘻嘻的对李天凡道:“那飞龙教的孙鑫倒是有些意思,不仅说话有趣,而且功夫更加有趣。”李天凡听她这么一说,心情登时为之一松,笑道:“他确是一个妙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智计更是过人,当真称得上大巧若拙,大智若愚,此次义兄的白道联军恐怕决不可能在他手上讨到好处。”夜霜儿娇声道:“你把他夸的这么厉害,是不是想说自己比他更厉害呢,自大鬼。”李天凡道:“怎敢呢?至少我昨夜遇到的那位前辈就比我厉害百倍,他究竟是什么人呢?”李天凡的眼睛紧紧盯着夜霜儿,仔细打量她的反应,夜霜儿身子一颤,长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他和你还有些渊源,按照辈分排起来,算得上是你的大哥吧。”“什么?!”李天凡实在不由得不惊讶:社么时候他又多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认识的大哥?夜霜儿有些意兴阑珊的道:“他本姓林,名万玮,乃是你义兄无为子的亲生大哥,如今则是我风雨楼排名第二的长老,三十年前他便是武林榜上排名前十的高手,号称无为堡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这三十年来他在风雨楼苦心专研武技,功夫那更是不得了,若不是他为人低调,首席长老的位置又怎轮得到那丁不败?但是他昨夜还是败在了你的剑下,天凡你足可大大自豪一番。”李天凡听得目瞪口呆,心想原来无为堡和风雨楼之间居然有如此渊源,难怪无为子对夜霜儿如此敬畏。夜霜儿道:“如今你也该明白我究竟是什么人了吧。”
李天凡心中一声长叹,其实他心中早有怀疑,但是一直编出种种理由来欺骗自己,但是到了此刻,夜霜儿已经把所有的纸窗户都给捅破,他实在已经躲无可躲了,李天凡苦笑一声道:“不知我该称呼你夜大小姐呢还是风雨楼主?”是的,这夜霜儿若不是那横行天下三十年的天下第一杀手风雨楼主,她又怎能让杜福威,无为子,葛天,葛痴,以及那神秘老人林万玮尽皆向其俯首贴耳,敬畏有加,她若不是南海夜家这一代的家主,传说中四十多岁仍然小姑独处的镇南公夜大小姐,她又怎能让以“破浪公子”夜无极为代表的一干夜家中人如此恭恭敬敬,战战兢兢呢?而这也解释了为何在伏杀现场,完全没有风雨楼主的踪迹却独独有一个夜霜儿能活下来,皆因她根本就是先已逃离的现场,但是又为躲避敌人的追杀半路又折了回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身经百战的风雨楼主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有的一切最后只有一个推论:风雨楼主等于夜大小姐,也等于夜霜儿。至于她的年纪,也许她确实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是以她的盖世气功和南海夜家举世无双的财富,要想延缓自己的衰老,保住自己的青春美貌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女人,都是爱美的动物,在其他事上特立独行的夜大小姐在这件事上当然也不能例外。而让无为子与自己结拜之事,更是蕴含了这位大小姐极深的苦心:无为子在武林中名望极高,论辈分也正好与夜大小姐同辈,自己与他结拜,名望自然也跟着上升,最重要的是自己和她在辈分上再无差距,为将来两人在一起扫清了一个最大的障碍。
李天凡傻傻的问道:“那你是否真的叫夜霜儿?”夜霜儿“噗次”一笑道:“那当然是骗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大傻子的啦。那是我侄女的名字,我叫夜还霜。”说罢,她掏出那面把杜福威吓得半死的“还霜令”,递给李天凡道:“见此令牌便如见我亲至,在我不在的日子里,天凡一定要好好保重。”李天凡听说她要走,心中一急,紧紧握住她的一双玉手道:“若是没人陪你聊天,哄你睡觉那怎生是好呢?你的身子这般柔弱,我又怎能放心呢?”此刻他已浑然忘了站在他面前乃是那曾在数十万大军之中轻取柔然可汗首级的绝世高手。夜还霜苦笑道:“我又怎会想与你分离呢?只是如今大威实是多事之秋,汪超已率十万大军兵出岭南,兵锋直指南都金陵,江南英豪纷纷群起响应,此次他兵威之盛远超以往,宁王一面动员他的洪府精兵,一面向朝廷求援,眼看一场席卷整个南方的大战已经在所难免,偏生我夜家因为我的失踪内部一片大乱,我身为家主在这个时候又怎能不挺身而出。放心吧,快则两年,多则五载,只待无极能够完全承担起家主的大任,我便会回来和你长相厮守,永不分离。”李天凡还待说话,夜还霜又道:“不要送我啦。如今国家多难之秋,也正是天凡你这样的英雄豪杰大展宏图的大好时机,希望下次相见,天凡你已做出了一番大事业,成为能让还霜完全托付终生的大丈夫!切莫做那妇人之态,还霜去了。”待李天凡再去看她时,她已芳踪渺渺,霜儿终于还是去了!
其后十数日间,李天凡一半的时间在七星门的密室里勤加练习他新近自创的“霜雪十二式”,一面开始兵书战策,认真仔细的思考着此时的大威的形势和出路所在,汪超的叛军和宁王的洪府兵连续交手几次,双方都没能占到便宜,而义兄无为子进剿飞龙教一役果然如李天凡所料,白道联军在天邪岭的山林里被孙鑫牵着鼻子绕了好几圈,最后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就损兵折将,狼狈而回,而孙鑫还在这期间抽空到七星门来探他,期间两人自然少不了又以武会友一番,交手之后,两人都各自得益不小。
平静而充实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这一天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彻底打破了李天凡的宁静生活。“震北兄,你怎么会突然到访寒舍呢?”“哈哈哈哈,有一位李老弟你的至交好友最近可对你挂念的紧呢?”“天衣兄?”“正是,他正处在一个极为危险的处境之中,希望你能到汴京去助他一臂之力。”“敢不从命?”李天凡遥遥向着北方望去,汴京,在这座堪称整个大威心脏的都市,又会有怎样的命运等待着他呢?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