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以为‘理所应当’的事,在别人那里从不在考虑中这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理所应当’?
听到许盈脱口而出的话,原本怒气冲冲的裴庆忽然笑了:“玉郎《左传》倒是读的精深。”
许盈的学业进展很快,《论语》、《诗经》、《尚书》学完,如今正是《仪礼》快要结业。但这不是说许盈只读过这些书,其他的三礼五经,再加上《汉书》和《太史公》,他也是有提前了解的。
‘相忍为国’一句语出《左传·昭公元年》,原句是‘鲁以相忍为国也,忍其外不忍其内,焉用之’
此时忽然没了怒气,并不是裴庆不生气了,而是骂了几句之后他自己也知道,他在这里着急上火,将整个羊氏都骂了进去,也没什么用!洛阳那边争权夺利而罔顾天下、罔顾汉人江山者,根本不会因此收敛。
许盈少见的心烦意乱,根本不能去接裴庆这话,只是闭了闭眼,道:“学生不过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慷他人之慨罢了。若真在洛阳,恐怕也会为时事所阻,难以做出决断。”
想象是很美好的,但对洛阳情况设身处地一番,就会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了。现在洛阳的情况是几方角力,一方就算有心收手、‘相忍为国’,也得考虑人家会不会配合!如果其他势力不配合,就算是被人家不费吹灰之力吞掉,到头来也于国于家无益。
这种情况,类似囚徒困境只要有一方没有同样的想法,而是快快乐乐地通吃,就不可能达成目的。而其他势力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更加无法如此去赌!
十室之内,必有忠烈许盈虽然激愤之下喷了洛阳诸公,但他其实很清楚,哪里都不缺自私之人,哪里也都不缺为国为民的忠烈。
“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玉郎这话倒是说的有意思。”裴庆没听过这话,但理解意思并不难,轻轻笑了一下:“不过为师却不这样觉得,若是玉郎在洛阳,能摆布时事,绝不会如这些人一般!”
裴庆平常对着许盈没多少正形,但在关键时刻,他比许盈本人对自己还要更有信心。
事实上,如果他对许盈没有信心,最开始就不会成为许盈的老师了。
而在场的几人,除了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的罗真,羊琮和裴庆其实是一个想法——他们并不认为许盈可以放弃一惯的原则,和其他人和光同尘起来他没有一颗能将普通黎庶踩在脚底下的心。
他太心软了,他做不到的。
虽然明白这是这个孩子明摆着的弱点,而不够杀伐果断的少年说不定某一天会因此输、因此死。但至少在这一刻,无论是裴庆,还是羊琮,都希望他能一辈子如此。
他们想要一个有才能的人、一个雄图大略的英雄结束现在的乱世,让一切都好起来。但前提是,这样的人是现在的许盈,如果他不再有这样明显的弱点,那反而没有意义了。别的不说,羊琮自己难道不能以宗室的身份涉足其中?
他只是很清楚,自己不是许盈那样的人,没有他的才能,更没有他的‘弱点’。处在洛阳,他或许会有挣扎,但他最终的选择更大可能是和其他人一般无二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能真正意识到,自己其实只是一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