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朝廷下诏公布皇后六礼的负责官员,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吕大防摄太尉,担任奉迎使,同知枢密院事韩忠彦摄司徒,从旁辅佐;尚书左丞苏颂摄太尉,担任发册使,签书枢密院事王岩叟摄司徒,从旁辅佐;尚书右丞苏辙摄太尉,担任告期使,皇叔祖同知大宗正事宗景摄大宗正卿,从旁辅佐;皇伯祖判大宗正事、高密郡王宗晟摄太尉,担任纳成使,翰林学士范百禄摄宗正卿,从旁辅佐;吏部尚书王存摄太尉,担任纳吉使,权户部尚书刘奉世摄宗正卿,从旁辅佐;翰林学士梁焘摄太尉,担任纳采、问名使,御史中丞郑雍摄宗正卿,从旁辅佐。
负责六礼的官员定了,预示着大婚的各项工作可以有条不紊地开展,然而一件更为重要的事却争论不休,那就是大婚的日子。
负责选吉日的官员选定了五月十六日大婚,然而大宋信奉道教,道家认为五月十六日这天是天地合日,夫妻应当分房而睡,如果大婚选在这一天,那么预示着宋哲宗和孟皇后不能洞房花烛,如果夫妻同房会折损寿命。
宋哲宗的生母朱太妃强烈抗议帝后于五月十六日成婚,部分官员也表示选这天太不吉利了,不如换一天。而负责选日子的官员则认为五月十六日为天地合日,皇帝皇后犹如天地,理应这天结合。最终太皇太后认为没必要拘泥于民间习俗,大婚就按原定计划五月十六日举行。
朱太妃得知朝廷已经决定大婚如期举行后,来到宋哲宗寝宫,掩面哭泣:“官家,这可怎么办啊!你太母执意要让你五月十六日成婚!你快去抗议一下啊!”
宋哲宗双拳紧握,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熊熊燃烧。他轻抚着朱太妃颤抖的脊背,咬牙切齿地说道:“娘莫哭,太母想选五月十六日就遂她的心意。这笔账连同这些年她和那些趋炎附势的官员们的所作所为,朕都替他们记着。等朕亲政后,定会这些人加倍偿还!”
朱太妃拭去泪水,不停抽泣着:“吾知官家隐忍多年,娘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日夜期盼官家能快些长大,行弱冠之礼后可以亲政,可是现在看来太皇太后没有放权的意思啊!”
宋哲宗道:“朕既已成婚,她不放也得放!她若执意听政,自然有官员上书抗议。至于日子,朕吉人天相,选在哪天都是吉日,娘切莫忧心。”他嘴上虽然这么安慰着娘亲,但是内心多少有些不安,这么多年以来他隐忍沉默了太久,连大婚之日也无法做主。除了无力感,他更多的是被仇恨与长久压抑所扭曲的复杂心理。而朱太妃更是惴惴不安,总怕折寿之事会应验。
五月十六日。
帝后大婚,举国同庆。这天,宫内众人各处奔走忙碌着。太皇太后命刘清菁等宫女梳妆打扮,太皇太后面带喜色,或感慨帝后成婚之喜,或夸赞孟氏如何温婉贤淑,将来定能统领后宫、母仪天下。
宫女们见太皇太后心情极好,争相说着吉祥话,讨她欢心。刘清菁默默地为太皇太后梳着黑白斑驳的长发,竟有些愣神,执篦子的右手凭借肌肉记忆上下移动着。一旁的宫女阿心见状急忙推搡了下她,刘清菁回过神来,透过铜镜见太皇太后表情微变,正看着镜中的自己,吓得额头汗珠滚落,急忙跪倒在地,连连磕着头呼喊着:“太皇太后赎罪!太皇太后赎罪!”
刘清菁平时心细如尘,机敏聪慧,擅长察言观色,甚讨太皇太后欢心。像今日这般出神之举倒是近身伺候以来从未有过。太皇太后因帝后大婚心情不错,摆了下手,语气平和地说了声“起来吧”。刘清菁偷偷抬眼,停顿片刻才缓缓起身,向后退了半步。阿心接过篦子继续替太皇太后整理妆发。刘清菁屏住呼吸,在一旁干些打杂之事,以掩盖内心无法平息的波动。
许久,太皇太后收拾妥当,对镜中的自己颇为满意。今天大婚的流程很多,太皇太后命刘清菁和阿心收拾房间,在众人的簇拥搀扶下离开了寝宫。阿心、刘清菁开始收拾略微凌乱的梳妆台,过了许久,阿心估摸着太皇太后不会折返回来,对刘清菁低声道:“你给太皇太后梳头的时候在想什么?”
刘清菁手脚麻利地将各类饰品收入匣子,语气淡然地应答着:“没想什么。”
阿心道:“还说没想什么!要不是我及时推了你,就凭你那愣神的模样,万一梳掉了太皇太后一根头发,可有你受的!”
刘清菁换上笑容,挽了下阿心的胳膊,做出亲昵状:“多谢阿心,改日我飞黄腾达了,定不会忘了你。”
阿心从小和刘清菁在宫中侍奉,亲如姐妹,无话不谈。可她最烦听到的就是刘清菁的这句“飞黄腾达”,十几年来不知听对方说了多少遍。身为宫中侍女,这种痴心妄想的百日梦也就下辈子能想想,可刘清菁总是将这些虚妄之语挂在嘴边,令阿心总有一种对方关在宫中久了,也许患了轻微失心疯的错觉感。阿心无奈地耸耸肩,对刘清菁道:“也亏得这儿只有我,若是让旁人听了去,该说你癫了,到时候把你送到何处就不得而知了,哪有如今在太皇太后宫中伺候这般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