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在军中见多了光膀子男人,初还躲闪,渐渐便也习惯了。她投军的时候年纪尚小,无人教她男女大防,后来段青林虽支支吾吾敲打过,奈何她是个榆木脑袋,段青林一个大男人都不好意思了,她仍坦坦荡荡、一无所觉。
塞北民风本就粗犷,就是投军前,亦未见镇上有过多少讲究。
是以怀璧见他眼神躲闪,倒未往这上面想,反觉得她心怀不轨,又要暗算自己。示威式地将腿往长凳上一架,兵刃一亮:“苏大人,我们……是按民间规矩来,还是按军中规矩来?”
苏晏匆匆整好衣襟,恢复从容,轻咳两声,问:“民间规矩是什么?”
怀璧冷笑:“民间规矩就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苏大人当街辱我,我也令苏大人当街受受这辱:要么苏大人顶着一头乌墨在底下的长街上走一个来回,要么我现下就将苏大人这么衣衫不整地扔出去——其实辱倒是还好,就是这天寒地冻……”
苏晏未答,反问:“那军中规矩又是什么?”
怀璧道:“军中规矩,以下犯上,五十军棍。苏大人官阶不及我,又无故冒犯于我,这五十军棍,便是报到陛下那儿,亦是打得……不过我劝苏大人还是选民间规矩……苏大人这么细皮嫩肉的,五十军棍下去,怕吃不消……”匕首在手中转了个圈,“苏大人,想好了吗?选哪样?”
苏晏迎着她明晃晃的刀锋,轻轻笑笑,随手在身侧那件被血污了袍子上摸了摸:“将军,下官一定要在这两样当中选一个?”
怀璧斩钉截铁:“一定。”
“哦,那就选……”苏晏探手入怀,掏出一张轻飘飘的物什……
怀璧眸光如幽暗中晃着了的火折子般猝然一亮,“倒也、也不一定……”百炼钢转瞬成绕指柔,轻咳一声,身子下意识前倾,欲瞧清那上面数额。
匕首仍在手中打晃,苏晏顶着一张活腻了的笑脸,嘴上却装摸做样:“顾将军离远点,将军这匕首削铁如泥,下官胆小,要是手一抖,将这银票撕了……”
望着他一张从从容容、上赶着跟阎王爷拜把子的脸,怀璧恨不得就手将这匕首插他脑壳里。
良久,看看那身姿窈窕轻盈、不堪一握,被他狠心挟持在手的银票,终端着大丈夫的胸襟,悻悻收了刀。
苏晏方容她上前,验过数额。
好家伙,果真是一百两!苏晏这厮狗归狗,还是很讲信用的。
算了,泼墨就泼墨吧。脸,哪有银子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