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间净持和施推官夹杂在一起的惊呼声,姜熊大喊着“七爷不能”的阻止声,一片嘈杂从屏风那头乱七八糟的炸响,当韩夫人听见程珠忍无可忍的呼痛声也从屏风那头传来,她终于再坐不住,心慌意乱的起身就往前扑,也不知哪里来的神力竟直接拉歪了一面雕花木屏,这一下春归终于是可以毫无阻碍的围观了。
她看见程玞把一个瘦弱男子扑倒在地,一只手似乎掐着那男子的脖项,另一只手抓着男子的手腕,而程玞的两排牙也“抓紧”在男子的手腕上。
“程玞,你干什么你快些放开你兄长”韩夫人拖着哭腔扑上前冲着程玞又拉又拽,却不能让程玞松开牙齿,她一边捶打着程玞的肩背,一边冲着净持等婢女喝令“别愣着了,还不把七爷赶紧拉开”
但净持等等丫鬟俨然已经被突然发狂的程玞吓破了胆,被韩夫人一喝反而惊骸得连连后退,倒是姜熊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帮手,把程玞拦腰给抱开了。
春归看程玞两眼已经遍布血色,赫赫喘着气甚至还眦着白森森的牙,满脸狰狞真如野兽一般。
程珠的手腕已经往外渗血,韩夫人心疼得直喊“快请朱先生来”,她伸手去摸程珠直渗虚汗的额头,颤抖着声儿恐怕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了,倒是程珠看上去还算镇定,他扶起韩夫人,轻声慢语地说着“不碍事”。
舒娘子脸色如罩寒冰,她不敢想象要是一直被瞒在鼓里,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这样一个人今后会过什么日子,她满怀气怒想要当场斥责韩夫人,可一直以来的教养到底还是让她忍住了心口的恶气,没有在此情境下火上浇油。
被姜熊牢牢禁锢的程玞发出凄厉的哭嚎,他看着背对着他连一眼都不肯恩舍的母亲,血光隐进眼底,哀痛之色如若从泥淖浮出,劲突的手掌抱着自己的头颅,让人看不清他的眼泪有没有掉落,可绝望和惶惑似乎并不需要再靠眼泪表达了。
这让春归不合时宜的产生了一种怜悯心,虽然其实她并未经历过不被需要随时将被遗弃的惶恐,也只能猜测独自在远离阳光的阴暗角落长大的孩子,父母双却形同孤儿,从小饱受疾病的折磨,出生是因为功利,被弃也是因为功利,没有人施予他一丝一毫的疼爱,但他仍然一直渴望着
,神智已溃却没能断绝祈想,如果当初他没有被亲生父母送去外家,他还会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但世事往往就是这样绝决,不存那么多的假设和如果。
程珠也看着自己的弟弟,似乎他能够懂得弟弟这一时间的绝望和悲愤。
“母亲,我这点皮肉之伤不碍事,七弟才更需要母亲的抚慰。”程珠拉着韩夫人接近程玞,他自己半跪着去摸弟弟的发顶,他想笑又实在笑不出来,只有一声几乎低不可闻的叹息“是我们亏欠七弟太多,但七弟放心,我们至始至终都是骨肉至亲,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弃七弟。”
韩夫人也终于把程玞一把搂进怀里,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春归这时才能听见她一边呜咽一边断续的话,是一个母亲对于儿子的愧疚“玞儿,都是我这当娘的错,不该因为隐瞒你身患痫证的事就把你送去外家,你那时还那么小你有什么错呢你难道就想患有这等恶疾我以为你在外家会得到照顾,是娘想错了,没想到,没想到娘没想到你这么小的孩子受了这么多苦,当接了你回来,只庆幸着你的痫证终于得到控制,但见你性情暴虐,娘只知道责怪你不听管教劣行累累,是我从未意识自己才是罪魁,竟然一直对你那样冷淡。”
程玞的嚎哭渐渐低哑了,但春归看见他的牙齿其实一直咬着韩夫人的肩膀。
后来大夫赶到,替程玞扎了针,他陷入昏睡,韩夫人一直半搂着他,没有丝毫神采的眼睛盯着施推官,开始陈述罪行“七郎才回京城不久,我就察觉了他性情有异,但直到净心被他虐杀,我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但我能怎么办呢我不能让七郎的罪行暴露,我不能让他声名尽毁,我甚至不敢让家里的尊长知道七郎的恶行。净守、净文和芸香都是被七郎虐杀,这件事也的确被顾氏察知了,是我杀人灭口,交待我的陪房逼害顾氏又报顾氏主仆暴亡,但我做下的种种罪孽,都瞒着大郎,他身子骨弱,我自来不敢拿一点琐事让他忧心,更何况这种罪恶之事,当然会把他瞒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