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未久便听弘复帝长叹一声“太医们总劝朕戒急戒怒,寻常宜公你也这样劝朕,朕也知道急怒不利于养生,说来朕这性情,也实在不是易躁易怒的,可太孙真是、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殿下年纪还小,皇上,忧急无益。”高得宜只能说口不对心的话。
“他年纪是还小,可朕,已经老了!”
“皇上正当盛年……”
“宜公,你知道朕的病症,苟延残喘罢了,朕实在担心,倘若朕不得不撒手归西,裕儿他仍是顽劣不改,让朕怎么放心把江山社稷托付!”弘复帝一脸的疲倦,但仍然摆摆手示意高得宜无需宽慰,一手撑在案上直揉自己的眉心“高琼父子,私蓄死士,捏造罪证陷谤忠良,谋刺冯莨琦于闹市,累累罪行罄竹难书!朕决意将此罪逆重处,为的是什么?一来是为正君国纲法,更重要的是让太孙警醒,他可倒好,竟然私通东厂暗探,监视朝廷命官,暗窃审办冯莨琦一案官员之稿拟,偏还盗取了本伪造的稿拟!”
高得宜悚然心惊,慌忙下跪“奴婢失察,请皇上降罪。”
“你起来吧。”弘复帝又
是一声长叹“朕知道此事与你无关,你虽执掌东厂,但因朕约束厂卫职权,才致你终归难以收服人心,那些人……那些奸宦,还沉浸于从前的权势滔天不能自拔,你束下越严,他们越是心生不甘。”
“皇上,老奴实在惭愧。”高得宜以额抢地,自觉后脊梁瞬息之间已然飞升一片汗意。
“要若太孙当真信任朕这祖父,也做不出串通厂卫的逆行,太孙啊,是宁肯听信他身边那些奸邪的谗谤,也从来不信朕对他的期望与看重。朕察办高琼,他竟以为朕已生动摇打算废储,无论朕如何苦口婆心规劝,他仍觉岌岌可危,所以他才监视赵淅城等人,窃取他们的稿拟,朕今日质问他时,他尚且口口声声称他是为自保,他竟然一口咬定赵淅城,不,他说的是轩翥堂赵氏一门意图谤害储君!”
高得宜淌着冷汗张口结舌“可赵给事的奏书分明只是陈述宋国公之罪状,无半字牵扯殿下啊?!”
弘复帝闭着口/唇重重从鼻孔里呼出口气“可不正是如此?裕儿手里那本草拟同赵淅城呈奏根本相异,这说明什么?说明太师府里还有其余暗桩,这些逆徒伪造赵淅城手稿,就是为了诱使……又果然太孙身边的高氏余党中计,怂恿他再行暗杀朝臣之恶,这个糊涂的东西,他还当真听信谗言计划对赵淅城动手了!要不是陶啸深及时察知,报朕及时阻止,若真被这孽障得逞,让朕还怎么保得住他的储位!”
弘复帝一想到这件事可能造成的恶果,随手抓起镇纸又往案上重重一拍“赵淅城若真有个好歹,朕若察出主谋仍旧包庇,怎么对得起已经过世的老太师?可朕若是将真相公诸于世,太孙竟然暗通厂卫刺探案情,还公然刺杀朝廷命官,犯下此等恶逆之罪,他还有什么资格继承大统,他日后又怎么能以社稷为重,怎么能中兴盛世延荣国祚!”
高得宜闭紧了眼额头直抵金砖,险些就忍不住把大逆不道的话脱口而出了——皇上啊,太孙就是桶烂泥,不,太孙就是桶毒泥,您还指望他能中兴盛世呢,要皇上当真执迷不悟……太孙将来必为亡国之君!
但这种话早有人说过,虽然婉转许多……
赵太师过世之前,那封可以称为遗书的奏文,不就是为了提醒皇上太孙不具明君之质,难以担当中兴盛世的大任,可皇上仍然念在太孙是故太子唯一骨肉的情份上,思虑再三,仍然认为对太孙严加管教未必不能挽救。
可事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