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婳至今而止,活了十八年。
这十八年里她从懵懵懂懂到精明世故,又从深闺小姐到为人新妇;这中间的人生啊,真要扒着指头算一算,只有乏善可陈四字能评判。
她总是笑着的。微笑着,低调地收着下巴走路,雪白后颈自衣领里探出来,形成一个极美的弧度——可谁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想着什么。
真要叫她自己说,大约连她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江家先主母生下了她之后便难产而死,父亲扶了小妾为正室,此后江婳在家里的地位便一直是尴尬的。刁难,饥饿,孤独,她什么都尝过。
幸好她是个聪明又顽强的姑娘。她把头低下去,默默无闻小心翼翼地挣扎着活到了十八岁。再到了今天,她在满城的闲言碎语里,莫名成了太子的妾。
这从头到尾不由自主的十八年啊,确是可悲的了。
……但却不一定是毫无意义的。
江婳自铜镜里瞧着自己高高绾起的妇人发髻,亲手为自己捡出一只金步摇添上。这是只极不符合她以往穿衣习惯的、非常招摇又美丽的步摇,细碎的流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江婳看人向来是很准的,这是她自多少次鬼门关里硬生生磨练出来的眼力见。
父亲原本仅是按照上头定下的规矩,把她这个最不受宠的女儿送来京城走一趟形式罢了。可她能在选秀里脱颖而出嫁进了太子府,那是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的事。原本她都已经替自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会被父亲或是如今的主母送给某个官员做妾去,好为父亲博一点官途。
谁料到麻雀偏偏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去。
而更令她意外的是,传说中那个阴晴不定,古怪固执,未娶妻先纳妾的太子爷,真实的性情却是有些……有些脱线。总之人是好的,他大约不会为难自己。而今她新嫁过来,那么太子爷自然就是她唯一的靠山。
江婳敏锐地感受到些许欣喜。这是一个全新的环境,这可能是一次机会……一次可以重新做回自己的机会。但是她还没有确定。她需要试探。
“粉不必太厚,回头跟墙灰似的簌簌往下掉。”江婳一把打掉陪嫁丫鬟那只狼爪子,指了指眼角:“这儿,再添些妆。”
“这样?”白月小心翼翼地略舔上两笔朱红,不由赞叹道:“良娣出落的可真好看啊,原先在江府里奴婢怎么都没看出来呢。”
“原先在江府里我也好看。”江婳一脸自恋地对着铜镜丢一个烟波,又试探着左右晃晃头听着首饰响动:“我也经常惊讶自己竟然长得这么迷人。”
白月:“……”从前的江小姐便是这种诡异的性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