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秋未语本身就已经死了很久这件事时,白涯非但没有安心,反而感到更加困惑——和恼怒。他甚至不知道这阵怒火从何而来,也可能,值得他生气的部分可太多了。
她们先告诉白涯的,是关于太后的病。难道这一切都是由歌神紧那罗一手策划的么?毕竟,在她执政期间,驸马也尚未离开她的时候,她便已经病了。关于这点,柳声寒也对此存疑。虽说当“神”的身份堂而皇之在九天国公开之时,大约是十年前,但他们每个人的出现与存在的时间,都远远长于区区十年。何况太后也承认,她是忽然就病了。
“那天夜里,我像往常一样批完折子。”那时,她对两位姑娘说,“我太累了,便伏在案边休息片刻。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安下心来。他们都不信服我,民心难聚,官心叵测,上上下下都是麻烦。东城饥荒,西城洪涝,人内人外的事是一刻也不得闲。等我醒来时,夜还深着,冷风从窗外吹进来,月明星稀,树影婆娑。我身上多了条毯子,叫宫女来,说是我丈夫送来的,动作很轻,没有吵醒我。我看向窗外,听见有一阵悠扬的、遥远的歌声传来。我忽然觉得一阵悲哀——天下有的是人,觉得我不配做一国之君,那是他们的事,我会证明给他们看。可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我本是有的选的……现在却不得不将这些搁置了。”
“歌声?”
柳声寒捕捉到这个信息,追问下去。她问太后,是何时注意到这声音的。是忽然出现,还是有一段时间了,在那之后又是否能接着听到。太后都说她记不清了,因为夜深人静时,偶尔是能听到远方的歌。不过那次不太一样,虽然是轻柔的、没有字句的吟唱,却有着很强的穿透力。按理说,这样的声音是无法像洪亮的歌声一样传进来的。之后她也听过,不过不太注意,毕竟正事要紧,她不可能每天都去细究外面的声音。有时是人的歌吟,悦耳动听,有如百鸟哀鸣;有时是乐器奏的曲,空灵婉转,令人感伤垂泪。
忙起来的时候,她就听不太清了。但也就是从那天以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所有的太医都说,是她过于劳累,要在寝食上多加注意才是。可话说的简单,扔下折子去睡觉,谁来干活?朝内外的大事小事谁来做?她不得不在巨大的压力中继续工作,这便加剧了病情的恶化。当驸马离开皇宫后,她的病便已经发展到几乎无法挽回的地步了。所有太医都没办法,别说治本,连标也无法缓解。直到国师来了,才不至于让她的情况更加糟糕。
说到这儿,他们都更愿意相信,驸马是真的无路可走,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来——去找龙讨要砗磲。虽不知他经历了什么,但很显然,他失败了。这件事白涯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但今后若有机会,他还是决心斟酌字句,让太后得知此事。既然她已经考虑到最坏的结果,这件事稍加包装讲出来,多少能做些慰藉。
在非议之下,面对妻子的重病、天下人的嘲讽、对未知的不确定,这些压力都落在他的身上,怎能说他是个不负责任的逃兵呢?可说来也怪,国师偏偏是在他去寻求诸神帮助时出现,自然很容易让他们觉得,这些都是经过策划的。
“你们还记得吗?”白涯问,“在食月山时,我们也听到过……乐声。”
“确实。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君傲颜眉头一皱,“这两件事必然有联系。”
柳声寒对他们的猜测表示赞同。因为紧那罗之所以成为国师,正是她以镇压了食月山的妖怪为由,才混得了这个位置。她自然有压制甚至控制大天狗的方法,将两件事串在一起分析,听起来合情合理。当前没有什么直接证据,但她恐怕是洗不清嫌疑了。
“那公主已经死了,是怎么回事?”
“……也许你还记得小皇子。”
“记得,怎么了?他不是在驸马走前就已经出事了吗?”
“的确,但……”
按照广为流传的说法,公主未语随身带着的小木雕落在危险处,皇子为她去捡,随后跌落山崖。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去食月山,据说,是宫中的阴阳师队伍趁无月之夜,前去降伏天狗,而两位憋坏了的孩子并不知情,偷偷钻进了出宫的马车,混进了上山的队伍。那个夜晚忽然天降雷雨,遮住了两个孩子的呼救声。
两个孩子竟然爬到山顶去了,真是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