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鹏程被判了死缓,是重刑犯,和普通犯人不同。他的脚上始终带着镣铐,干活睡觉上厕所都一直带着。脚镣是焊死的,很重,走起路来非常不方便,稍微走一会儿脚脖子就觉得生疼。和他同一个监室的都是重刑犯,他们说刚开始都这样,戴久了就习惯了。
青木再次见到赵鹏程的时候,他就是拖着脚镣哗啦哗啦地走进会见室来的。
赵鹏程没想到来看他的会是青木。他当然认识,青木的形象太特别,太让人记忆深刻,以至于你看一眼就不会再忘掉,何况就是这家伙催眠了自己,让自己把老于给供了出来。如果不是这样,老于是不用坐牢的。
他看青木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还有不易察觉的恨意。
青木觉得赵鹏程还有那么一点未泯灭的人性,还不完全是外星人,要不然怎么会恨他呢?他没有对赵鹏程做什么,即使没有那次审问,赵鹏程的犯罪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也会被判刑,甚至可能连缓刑都没有。反倒是青木的审问帮他争取到了缓刑的机会,只不过是把于建国给卖了出来。
但他只不过是一个继承了以前的赵鹏程记忆的外星人,一个连爱情和性的渴望都能淡化的“人”,又怎么会对于建国还存有感情呢?
青木不禁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错了。但所有已知的信息综合起来分析,足以说明赵鹏程要么是外星人,要么是被外星人收买了。可仔细一想,后者也是不成立的。收买必然有收买的条件,无非威逼利诱,而赵鹏程既没有拿钱,也没有获得其他好处,甚至把自己弄进了监狱,这辈子怕也是出不去了。他唯一的亲人是他的同伙于建国,所以威胁论也是不成立的。
赵鹏程没有像于建国那样享受到亲情餐,因为青木不认为一顿亲情餐对一个外星人能起什么作用。他决定快刀斩乱麻,直接和赵鹏程的潜意识对话,也就是直接和外星人对话,而不是眼前这个带着脚镣的傀儡。
赵鹏程的意识体看起来和他的本人一模一样,一点儿看不出是个外星人。青木当然知道这是因为这个外星意识是和赵鹏程原先的意识伴生成长起来的,他接收了赵鹏程的大脑的管理权,继承了赵鹏程的所有记忆,所以看起来就好像赵鹏程本人一样。但他们一定是有区别的,只不过暂时没有发现而已。
这是一个医院的场景,赵鹏程穿着白大褂,疾步穿梭在医院的走廊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那是他脚上的镣铐拖地的声音,大概是镣铐给他带来的极大的痛苦在记忆里太过深刻了,即使他在梦里回到了医院也都带着它。
赵鹏程穿过走廊,推开手术室的大门,哗啦哗啦地走了进去。换鞋的时候,他试图把脚上的镣铐打开,但没有成功。换好鞋,他走进更衣室,把手表摘下来,洗了手,换好衣服和口罩,就哗啦哗啦地进了手术区。
手术台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病人,早就等候在手那里的护士和助理们正手忙脚乱地把各种仪器连接到病人身上,看见医生进来,又忙着向他汇报病人的情况。
赵鹏程拿着手术刀,想也没想就朝着病人的脑壳切了下去,旁边的护士发出一声惊呼,而与此同时,手术室的门砰一声被打开了。
赵鹏程听见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像走在空旷而寂静的地下宫殿里那样发出令人不安的回响。但他没有动,拿着手术刀的手稳得像雕像。脚步声踢踏不停,他的手术刀一点一点地移动,仿佛电脑计算好的路劲,不差一丝一毫。
“为什么要开颅呢?”
赵鹏程听见身后有人问。
他没有回答,还是一丝不苟地做着他的手术。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能中断手术,这是一个医生所应具有的基本品质。那些战地医生,在隆隆的炮声中,在枪林弹雨中,都能心无旁骛地把手术做完,何况现在只是有个人说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