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衍说得没错,生子本就凶险,何况姚涵是本不能分娩的男子,何况还是那样被自己糟践过的身体。
他昨日该是有多难熬,命悬一线咬着牙挺过来?
偏他最难熬的时候,自己未能陪在他身边。不知他会不会有一瞬后悔,选了自己这样的人?
房中昏暗,看不清情形,但房门旁血迹犹未清洗干净,触目惊心,足以看出昨夜凶险。何素本一刻都不想让姚涵再等,偏此刻见了眼前情形,只觉手脚发冷,如被噩梦魇住,身不由己定在原地。
他该有多疼……脑中翻来覆去,便是这个念头。
坐在床边一人听得动静,刷地转头望来。锐利目光破开房中昏昏暗色,与何素对上,沉默相对一霎后,他冷然起身道:“你过来吧。”却是李稚。
何素顾不上去想他平日一贯爱冷言冷语今日却为何未趁机挖苦,只喉头发涩艰难说道:“多谢,有劳了……”
孰料这话不说也便罢了,一说反倒戳中了李稚痛脚,怒道:“不许谢我!”何素愕然住口,摸不着头脑,李稚走到近前,他才看见李稚眼圈发红,眼下晶亮,竟是方才哭过。
何素登时更觉惶恐,心说莫不是姚涵虽保住了命却有别的什么不妥?否则李稚何以如此……
尽管岳凉说了性命无虞,何素却是忍不住一颗心复又七上八下起来,短短几步路到床边,只觉此生未走过如此崎岖坎途。待真见到姚涵安静昏睡的面孔,一霎惟觉呼吸窒住,不敢稍动。
数日不见而已,姚涵看起来竟有些形销骨立了。苍白脸庞下巴削尖,眼下透出静脉的淡青,乌黑睫毛如毫无生气的蝶子垂落,几乎一动不动。若非胸膛还有轻微的起伏,何素简直无从分辨他是否还活着。
怎会憔悴如此……
何素一时间不禁连呼吸都小心起来,似乎动静稍大,就会将姚涵弄碎。
李稚便在门边,看着他蹑手蹑脚坐下来,做贼一般去挽姚涵的手,心中五味杂陈。
他是真讨厌这厮次次都“大局为先”。大局紧要,那与大局成亲好了,拖累他师兄作甚?一次两次三次,师兄从未排在他的“大局”前头过。若换作别人,早就他打一顿扬长而去了。偏偏师兄喜欢。
甚至不是热血上头冲动的喜欢,而是三思后行早有预料的喜欢。这是最最无药可救了。
昨日师兄血崩之时,几乎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程衍怕他一口气撑不住就再醒不来了,便恐吓他道:“姚涵,你若活不了,何素定然自戕。”师兄竟真便咬牙硬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