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愿从厨房内走出来,手里捧着那只茶碗,樵夫没有多看她长长的麻布长袖盖住的茶壁缘,直接就捧起一壶酒给她往茶碗中倒上半碗,然后给她眼神示意,让她过去给峪新工长敬酒。
峪新本是要推脱掉长愿那杯酒的,于他看来,他是一个长如她父辈的人,又岂能为难一个小辈陪酒。
一口而干,长愿有些酒量,但总归没有在酒上面下过功夫,酒劲对她那一口闷足够迅猛了。
“来,愿儿,吃菜。”樵夫知晓她的酒力,终于也拉她坐下,夹菜到她了一边。
樵夫不停的几杯凉酒下肚,最终也表现出了几分醉意,哐当一声巨响,樵夫趁着酒劲上喉,朝长愿讲出了一番肺腑之言,大意为他们长村神社遭此一难,不知是否还能转圜,长愿从小在葵侍一职上习得的本领,莫要白白费了,让长愿跟着峪新工长下山碰碰运气,山外总不止一个长村、一座神社。
一听这话的长愿,要她再度离开二老身边,自是当即变了脸,了当拒绝了樵夫的提议。
“阿公———”她语重心长道来,自也从合理的一边说服起,“神社向来是文室宗族的根基文化,我就算到了别处,区区一个外来的异村女,如何会有其他村的神社愿意收纳了我?
再者,我身无可通各城关来自大室官凭颁布的民籍证笺,私自离开祖村长居他社,算是违法的黑户民,若一经查实,算要被拘禁的。”
长愿说的句句在理,就连知道实情的峪新余都被她的逻辑思维一环扣上一环而刮目了,纵使身处这个乱世文室,可文室的酷刑秩序任是不减反厉,普通人在没有文室的许可颁布下,连搬迁都是违法乱纪,更何况无凭无籍地从一个地方偷居在另一个地方,算是黑户,他身为工长知道这些是必须的,但长愿这个小姑娘倒令人有些意外。
他实际不想强人所难,硬是要分开人家庭,奈何是长樵夫苦苦哀求。
———atobekeigo,竹筷前面绑着一根骇然森骨的针,在钢针嘴刺入肌肤之下的那一刻,沿着那些罗马音符的文字,牵扯进这场刺青流程中的心,被灼痛地咬噬下。
“atobekeigo”,从她决定在身上刺下那个名字的那刻起,就再无可能还逃得出这场心驰神往、永远没有尽头的慎爱,一律在她手臂内侧,已成定局的切肤刺青,永远都无法褪去,浸着对那个骄傲耀眼的人,最卑微的姿态,从此伴随在她的余生里……
从梦中被再次惊醒,平凉奈倏时睁开了眼,洁白光滑的额头上密汗淋漓,她缓了缓不宁的心神,慢腾腾地移动了后撑在枕面上的左臂,将它伸至了自己眼下,透明的衣衬布料霎时无声滑落,润白手臂的内侧,赫然是那个让人惊悸的黑纹名字,用花式罗马文刺在上面,在这夜半人静时分的昏暗狭间内,格外的刺目显眼。
平凉奈久久地注视了一会儿,数不清多少次,口中细细地读起了那串名字的音。可她到如今也无法读懂原来的自己那些所作所为,或许那个女生根本不是她,她再一次猜忌起。暗沉下眼神,黑色刺青已经与她的身躯融为了一体,除非她不要了这半截手臂。
耿耿纠结在心头,几夜来她的睡眠都如同是劣质的花布绸上爬满了蛆虫,硌应在身下,心慌恶心。
平凉奈不想再去想那些,明早她还要爬起来挣钱吃饭,逼迫自己不能再失眠半宿,必须获得充足的睡眠……
清晨,一辆装载了数盆花卉的货车悠悠行驶在乡间的町道上,随着货车驾驶员的操控,每每到上坡或者一个土坑,车背后的盆花也随着车身震三震,嫩茎舒长开的花朵在路人无意间远远观望的一瞥中,四下摇曳,生机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