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窗外如鹅毛般的雪花,李天凡深深的叹了口气,一年了,距离他参与到这庙堂之争中已经整整一年了,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他了,而如今的楚天衣也再不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只有一腔热血的楚天衣了。他们的人在变,天下的形势岂非也在迅猛的变化着?
自从一代反王汪超在九里山败亡之后,大威的形势已经开始变得日益明朗,楚天衣和楚云秋这一对叔侄割据南北争霸中原似乎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而导致这一切的便是巴蜀的迅速易手。在汪超死讯传来没有几日,楚云秋拿下巴蜀的消息便传遍了大江南北,让本来还处在狂喜状态的朝廷大臣们心底都凉了半截。楚云秋不愧是楚云秋,他拿下的巴蜀的手段当真高明至极,当天下所有人都以为他尽起洪府兵大举进攻江东的时候,一队人数超过三万的洪府精兵却忽然如神兵天降一般攻陷了毫无防范的巴蜀重镇泸江,然后他根本不给巴蜀的豪强们任何喘息之机便立即挥军急进,三日之内洪府兵便已兵临成都城下。眼见大势已去,无为堡主人“无为子”率众出降,不过三数日的时间内,巴蜀这个天府之国便已宣告失守。巴蜀不仅物产丰富,百姓富足,而且易守难攻,更兼其处于大江上游,对宁王的根据地汉阳和洪都都形成了压制的形态,乃是朝廷大军南征的最好根据地,宁王拿下巴蜀,隐隐间便和朝廷形成南北对峙的形态,不过楚天衣对此却似乎毫不担心。
楚天衣自得了方哲为谋士后,几乎是夜夜都与其单独密议,每每通宵达旦,两人谈性却半点不损。自方哲入朝以来,其官职一日三迁,上升之迅速简直让所有的朝廷官员侧目,到了不久之前的最新的一次朝会,原本只是一介草民的方哲已经被擢升为内阁首辅大学士,加太师衔,都督锦衣卫,封威国公,并上尊号为“仲父”,其荣耀尊贵当真是到了极点。而在方哲的戮力辅佐之下,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内,楚天衣便已完成了安抚百姓,重整朝廷的艰难任务。此次汪超之乱,山东和中州的豪门世家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楚天衣便因势利导,一方面大力安抚受了损失的豪强们,一方面把那些由于主人逃亡或者战死而空置下来的土地先收归国有,再分配给百姓。此次汪超之乱,不少豪强官员都曾投降叛军,楚天衣对这些人一概不予追究,但是他也借着这个机会削减了豪强们所拥有的种种特权,这些人的罪名原本便是抄家灭族也不为过,但是如今只是削减土地特权,当下一个个都满心欢喜的叩头谢恩。而世家大族中的有识之士们此时也见到来自最底层百姓们的巨大力量,他们都明白若是继续兼并土地,压榨百姓,这些温顺的人们很可能便会化身为滔天洪水将他们彻底淹没。继承了凭栏山庄庄主之位的司空明林就是这样一个人,就在汪超叛乱刚被平定下去不久,这位关中最大豪门的家主便主动向朝廷上书,表示愿意将家中田产尽献于朝廷,并且解散家中门客,从此不问朝廷和江湖上的事情安心做他的富家翁。楚天衣大喜,立即就下旨嘉奖了司空明林,同时加封司空家的爵位为“凭栏公”,爵位世袭罔替。而同为四派联盟的丐帮就没这么好运了,由于曾经投降叛军,虽然没有因此被严厉责罚,但是青州军的编制还是被从大威正规军中抹去了,而丐帮的大部分田产都在大乱中被汪超分给了当地百姓,朝廷光复之后却似乎把这件事情忘了一般,完全没有帮他们收回的意思。而一手造成这一切的九袋长老韦天光在帮中也威望大减,再也控制不住局势,其领导地位已经岌岌可危了。
由于中原名城大威的中都汴梁被汪超叛军所焚毁,楚天衣不得不率领文武百官迁都洛阳,所有朝廷机构都迁移道洛阳。幸好洛阳本来就是大威东都,设施完善,宫室齐备,在汪超之乱中有没有遭受什么大的损失,再加上洛阳乃是八水汇聚之处,天下转运枢纽,商业极为发达,所以整个大威朝廷很快便进入了正轨。此时天下战事连绵,诸侯争霸,所有朝廷大事之中自然以军权变迭最为重要,如今朝廷手上的大军合计起来超过二十余万,但是其中鱼龙混杂,士兵素质良莠不齐,一旦有事,很难形成综合战力。楚天衣采纳方哲之策,封沈翰为“征南将军”,水军元帅,蓝天云为“奋勇将军”,水军副元帅,集结水龙帮的船队和长江帮残剩下来的战船,重组朝廷水师,为南征之战做准备,而沈翰手下归顺的那五万叛军则被打散之后分别补充到细柳军和北防军之中,原细柳营都统杨利亨率领细柳营大军五万人镇守燕京,北防各军也相继归位,骁骑军则代替了原来的细柳军坐镇京师洛阳,楚天衣则亲自出面从各军之中挑选精锐士卒重组禁卫军和城卫军,禁卫军由皇帝亲自统帅,而城卫军则交给了原禁军统领李迅,李天凡此时已是侯爵身份,小小的一个城卫统领自然不可能再由他兼任。随着楚天衣一连串整顿内政,重整军备的诏令的发布,大威这个老大帝国开始渐渐焕发出了新的生机,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各地的乱局都已被安定了下来,原本已经陷于绝望的百姓们忽然惊奇的发现兵灾过后日子居然还比以前好过多了,朝廷的威望开始与日俱增。
“嘻嘻!”只听这夸张的嬉闹声音,李天凡便知是冷若曦回府了,他这座府第乃是由楚天衣钦赐的最靠近皇城的一座府邸,这数月以来,他深居简出,除了楚天衣的召唤,其他应酬一概拒绝,便是像燕震北,秦思杰这样的老相识要想见他一面也得到他的府邸中来。这在旁人看来似乎是“名剑候”正在修心养性,安享荣华,但是谁又能理解到此时他心中的无奈和恐惧?如今天下的局势越发明朗,他李天凡的心中的就越是恐惧,以往无论是多大的危险他都没有怕过,但是只要一想到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他会和自己的至亲好友们对阵沙场,他的心中就涌起强烈的黯然神伤的感觉,他本就是一个重感情的人。这种可能绝不是没有,而且希望越来越大:在大威的南方,南海夜家的战士已经扫荡了岭南之地,虎视江东之地,随时准备像当日汪超一般挥军中原,参与到这天下之争中,而身为夜家前任家主的夜还霜自从两人分离之后便再没有音讯,若是有朝一日要和霜儿为敌的话,李天凡真不知道到时候自己能否支撑的住。而在北方的大草原上,图答在最新一届的“天圣大会”上被尊为草原之主,突厥部落正是成为统治草原的部族,其牙帐被设为地势险要的都时斤山上,而被极乐宫所抛弃的柔然大汗班纳儿则被一众柔然酋长们送到了图答的帐前,然后这位曾经叱诧草原的人物便像死狗一样被处以极刑。此时的突厥汗国空前强盛,其举国之兵超过二十万众,对大威的北方构成了巨大的威胁,虽然双方之间的盟约仍然有效,但是无论是楚天衣还是图答都不会傻到相信区区一纸盟约,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在战场就将面对图答大哥和那些长期与他并肩作战的草原勇士们!
“快看看我这身衣服漂亮么?”冷若曦旁若无人的推开了李天凡的房门,李天凡抬眼望去,不禁心中暗赞一声,冷若曦本就极美,在衬上她身上这件流云仕女装,当真是集草原女子的野性和汉族女子的文雅于一身,让人看的目不暇接,“漂亮,真的很漂亮!”李天凡心情不由为之一振,赞叹的道。冷若曦得意的嘿嘿一笑道:“现在后悔没有早上没有跟着本小姐一起去御衣坊了吧。”李天凡心中苦笑,这个冷若曦一到洛阳那简直是犹如鸟如山林,鱼入大海,来自中原各地甚至是海外的各种民俗小吃,衣物饰品让她沉浸其中,乐不思蜀,完全没有半点回到大草原的意思,当乌苏尔率领的突厥铁骑北归的时候,她只是随便说了声“再见”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开始李天凡还本着尽尽地主之谊的心态陪她逛了两天,但是领略到这位大小姐超强的游兴后,李天凡从此便对她敬谢不敏了。“这不是这两天有大事要商议,所以走不开嘛。”李天凡赶紧道,冷若曦皱了皱眉叹道:“师傅自从九里山之战后便无影无踪了,乌苏尔现在也走了,你又总是忙得不得了,这日子可真是没法过了。”李天凡哪会信她的鬼话,随口道:“义兄还是没有消息吗?”冷若曦摇头道:“师傅听说汪超的死讯后,亲自抚乐一曲,曲调哀伤至极,然后便悲歌而走,自此之后就再无音讯了。”李天凡听得心中暗叹,只看当然汴京汪超登基大典,便知义兄和汪超之间有极深厚的情谊,可是义兄为了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坏了汪超的好事,最后导致汪超兵败身死,想必此时义兄心中也绝不好过。就在此时,下人来报,司空心雨求见,冷若曦听到司空心雨的名字,微微不悦的哼了一声,便径自离开了。女人和女人之间,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和女人之间,往往本能的便充满了敌对和竞争。李天凡暗笑一声,即使是一贯没心没肺的冷若曦也不能免俗啊,然后便吩咐下人,请司空心雨厅中一会。
司空心雨今天穿的乃是一身墨绿色的衣裙,这身衣裙设计简捷,风格清逸,非常适合像司空心雨这样文静而清丽的女孩子。看到李天凡进来,司空心雨微微一笑道:“心雨刚从师傅那里听说李大哥你远行在即,故而连忙来见上一见。”李天凡苦笑道:“仲父都告诉你了?”司空心雨笑了笑道:“我本来就有权参赞朝廷大事,师傅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司空心雨口中所说的师傅便是如今的内阁首辅大学士,封爵威国公,加尊号“仲父”的方哲,这方哲一身孤苦,虽然才华盖世但却始终难觅一个传人,勉强调教了一个小卫卫之方,但是奈何卫之方天赋差的太多,离他的要求始终差的太远,而司空心雨的出现则让方哲喜出望外。司空心雨本身就才智过人,从小基础打得又扎实,再加上她本身也很仰慕方哲的才华,于是楚天衣只是居中协调了一下,司空心雨便顺理成章的拜入方哲门下,成为他唯一的关门弟子。这方哲乃是市井奇人,一生所学何等浩瀚?因此数月以来,司空心雨学的不亦乐乎,便是来李天凡这里的时间都少了很多。?李天凡叹了口气道:“那心雨你对愚兄此次江东之行,有何建议?”司空心雨对这个问题显然早有准备,只见她又是微微一笑道:“焦虎虽然占据江东,但是如今汪超已死,他不过是个孤魂野鬼罢了,他最害怕的就是投降被秋后算账,只要大哥能从这点入手,便有希望能劝降焦虎,为朝廷收复江东之地。”汪超死后,位列其手下四大天王之列的焦虎仍率众五万,据守金陵,在当前南北对峙的局面下,他便成了各方势力都极力想要争取的一个人物。要是朝廷的将其收服,便可不费一兵一卒收复江东,打破宁王的长江防线,意义不可谓不重大,而这出使之人被显得尤为重要。此人既要能得到焦虎的认同,又要能够代表朝廷,而且要想成功劝降,其智谋武功更必须是上上之选,于是经过几次朝议,最后终于还是决定派出李天凡。李天凡闻言点了点头道:“心雨所言极是,愚兄明白了。”司空心雨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道:“小妹此来是要送大哥一件礼物呢。”